从冰雪三见到人生三见
在鹤岗市,健身爱好者在新一体育公园内舞彩带龙。
谢剑飞摄
谢剑飞
又出差了。那是11月中旬,出发前的冰城还有零星秋色,返程时车窗外已是雪覆大地。我提醒自己,下次得戴上手套、围巾和棉帽了——这是冬天外出采访的必备物品。
转眼已是来到黑龙江的第十个冬天。摄影记者,总是在奔赴途中、镜头后面。
(一)
在黑龙江干摄影,冰雪是绕不过的主题。
该如何表达在冰天雪地中拍摄的感受呢?我苦苦求索。
兴凯湖,中俄最大界湖,一眼望不到边,从视觉角度来说与海并无分别。日落时分,风把雪吹成漫天飞舞的金沙,深红如血的太阳沉进冰蓝色封冻湖面中。
北极村,中国最北村庄之一。林海雪原,“木刻楞”房子点缀其间。行走在乡道上,脚下的雪被踩得“嘎吱嘎吱”响,鼻子里闻到的是时不时传来的烟火炭香。
五大连池风景区,世界地质公园。白雪抚平大地上的沟壑,雾气氤氲了天地间的界限。深呼吸,吐出一口白汽,吸进满腹清新,火山在远方静立,雾凇在枝头停驻。
“寥廓”一词,在黑龙江有了具象化的表达。
你会不自觉地想起毛泽东的“山舞银蛇,原驰蜡象,欲与天公试比高”,会想起苏轼的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”。
47万平方公里的宽广土地,漫长的冬季,深厚的冰雪文化,共同造就了黑龙江独特的冰雪景观。
冰天雪地中,寥廓的黑土地,不正像是一首诗吗?黑龙江的冬天,就是一首言简而意丰的诗。
(二)
和南方朋友谈起我的工作,不少人觉得冬天长时间待在室外拍摄是件很苦的事。我也认同——毕竟确实冷、确实难,但很多时候,我也甘之如饴,乐在其中。
从兴安之巅,到黑龙江畔……在这些年的冰雪摄影报道中,我不停寻找着极寒中的坚守者,走近他们的生活,用镜头记录他们的故事。
2021年1月,我从“中国北极”漠河出发,去往黑龙江源头附近的洛古河村采访。这里坐落着洛古河夫妻警务站,是中国最北的警务站,是民警史先强的办公室,也是他和妻子沈欣的家。2个多小时的车程全程没有信号,茫茫林海中,连一辆车也没遇到。
洛古河夫妻警务站2010年成立,史先强和辅警沈欣夫妻二人2020年接过接力棒。边境巡逻、入户走访、调解纠纷是夫妇二人的日常工作。尤其是冬季,江面封冻后,为防止不法分子出入境,每天2个多小时的界江巡逻格外重要。
我尽管已提前做了准备,但和史先强一起在江面巡逻时,零下40多摄氏度的寒冷很快就穿透了羽绒服,相机也难以持稳。日落时分,辽阔的黑龙江江面上,夕阳把史先强的倒影拉得很长。我趴在江面冰块的间隙中挣扎着已经麻木的身体,紧盯取景器不断寻找最优角度,只为记录他坚定的眼神、铿锵的脚步。
我的镜头聚焦于“北极”消防战士、“东极”边境民警、冰雪大世界舞蹈演员等冰雪中的基层工作者。他们用冰雪淬炼意志,像一团团火焰,坚守奉献,向极寒中的身边百姓,播撒平凡而伟大的“温暖”。
(三)
上个冰雪季,“尔滨”火爆出圈,细心、周到、温暖的哈尔滨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以往外界对东北的刻板印象,我也透过镜头真切看到了冰城的热烈。
人造月亮、飞马踏冰、冻梨摆盘……家里来qiě(客)了,“东北老大哥”恨不得把所有家当都掏出来。和本地同事交流时,不少人都说,“这都啥啊,咋没见过呢?”出门采访时,也常有“‘尔滨’,你让我也感到陌生”的感叹。
冰城燃冰沸雪、“花式宠客”,让每个旅客感到宾至如归,南方“小金豆”们也热烈回馈,自发推荐“尔滨”。我作为摄影记者不禁动容,手中的相机如内心一样滚烫,只想尽可能记录下“尔滨”的“铁汉柔情”,让更多人看到如此温情又充满善意的东北。
一代代新华社摄影记者担当着“以影像著史”的重任。
作为这座城市发展史上的标志性时刻,我相信我和同事拍摄的“尔滨现象”照片会被后人反复观看,也会成为“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”的生动证明。
(四)
出差结束回到哈尔滨,白雪已然站稳了脚跟。
真好,又到冬天了。
带上相机出门转了转,发现冰雪大世界的施工建设已拉开帷幕,松花江上流冰碰撞,索菲亚教堂前再次公主成群,“淘学企鹅”的巡游小脚步也“哒哒哒”迈了起来。
拍完返回时摸了摸路边雪的厚度——薄点,还不能躺上去打滚。我在心里默默许下一个愿望,待松花江江面冰层够厚,一定要尝试一次步行横跨松花江,这可是南方城市难以达成的体验。明年2月,第九届亚冬会将在哈尔滨举办,与冰雪旅游旺季叠加,又会掀起新一轮冰雪运动和冰雪旅游热潮,我和相机早已准备好了。
星光不会辜负每一个赶路的人,冰天雪地更能衬托每一颗温暖的心。冰雪和摄影如天马的双翼载我跃过青春十年。徜徉在冰雪之中,我得以见寥廓、见坚守、见热烈。透过冰雪,我也得以渐悟人生——见世界、见众生、见自己。